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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研】玻璃

『12/28/2018』

 

在紧张或者发呆的时候黑尾会用拇指不断摸索手机一侧的边缘。手机壳上那一小块区域已经被摩挲得开始有些褪色光滑。

而眼下他就正处于人生第一次“紧张地发呆”的状态,脑子里一片空白。

和孤爪,已经快半年没见了。

分别前树叶都还没开始变黄,现在雪都已经下了三场。谁也没刻意避开谁,又好像都在刻意避开,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黑尾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他根本克制不住的视线,也早已习惯的动作,在他正视自己的感情后他觉得比亲密更加亲密,比贴合更加贴合。他自顾自地高兴,享受一个人的感情,喜爱的情绪像汽水里的气泡盈满玻璃瓶,他就是那个玻璃瓶。

或许是不在同一所学校,距离感让感情不再刻意收敛。

本来是一个人的感情的,黑尾觉得一直这样也不错,真心实意的。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以后也会一直都这样,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一个人的感情”了。

然后他就这么忘了——世界上不存在一个人的感情,感情永远是两个人的。黑尾说不准孤爪是怎么觉出端倪的,也想不到他都察觉了些什么。等他意识到后,他的竹马已经缩着肩膀躲开他们相识十几年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揽肩动作。

孤爪不是没躲过。

但是这次不一样。

他们都知道。

他们对视着,有什么在隐秘地、迅速地发酵,突如其来,势不可挡。

黑尾没来得及去分辨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是否有、有多少反感的意味,少有的只想立刻立刻抹掉一切当做无事发生。他第一次尝到这样微涩的味道,就像名为他的那个装着汽水的玻璃瓶里被丢进几十片切开的柠檬,酸酸的苦涩味随着气泡噼里啪啦地扩散开来。

只是因为孤爪躲开这个动作。

黑尾那时笑着说:“那就在这里分开了?”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掩饰掉所有不自然,另一边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孤爪的发梢,轻微的温热触感转瞬即逝,像化在指间的阳光。

孤爪轻声应声,顿了顿,上前单臂搂住黑尾的后背,额头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轻磕,一点点温暖和震动直砸到两人心底。

“阿黑,谢谢。”

“恭喜,”黑尾又一次重复,把少年未成年时最后一次学生时代穿制服的模样印入脑海,“毕业快乐。”

参加完毕业聚会,一个正式的结束,一个正式的开始。同时都犹豫那隐约可触的模糊情愫要结束还是开始。

他们就此暂别,转瞬半年。

在不同的大学里过着大同小异的生活,电话没通过几次也还是同曾经一个味道的随意熟稔,仿佛一切都被冲淡。

十二月了,十二月过了大半了。

有些日子在被声势浩大地期待着,黑尾被这些热烈的情绪淹得对孤爪的思念幼芽疯长。错过了他的生日、自己的生日、圣诞节这些所有他们应当能如常黏在一起的日子,眼下已经葱葱郁郁的大树要破开心房了。

他接到了孤爪的电话,他说要不要出来吃饭。黑尾应下,顺带多霸占了对方的跨年时间,他们一起。

挂掉电话后呆坐了足够胡思乱想太多的时间,黑尾抓住那些想法,确定着要开始了。

从半年前就该定下是否开始的。

黑尾从紧张发呆的状态里把自己拽出来,放下手机,随手撕下一张纸,珍重又迅速的写下新年的第一个愿望。

「想看他笑得最开心的样子」

他梦见了自己变得很小很小,泡在甜滋滋的汽水里,隔着澄澈的玻璃往外看。

他喜欢的人坐在外面,隔着玻璃,相距仅有半米抱着膝盖和他对视。

为什么不在一起?他拍了拍玻璃,气泡滋滋地争先恐后上浮。喜欢的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把手扶在玻璃上,看样子在犹豫要不要爬进来。

别!他突然着急了,不行,不能就这样进来,气泡很多,会疼、水很多,会呛到——他拼命摇头。

喜欢的人停住了,他又坐下来,在瓶子外和他对视。

他们谁也没再动弹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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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2018』

 

孤爪有个习惯,他会想太多。

——事实上很多人都会想太多,但是孤爪会比他们想得更多。他敏感地思考,细腻地分析,从很久以前起就成为了习惯,就像有人习惯摩挲手机壳一样。

他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他逐渐对着对某个人想得更多,多到他在意起来,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黑尾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丝视线,每一个亲近的动作,孤爪日复一日控制不住地让自己去分析,自问自答。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以前不也是这么看我的吗。他为什么要揉我的头?——他不是总喜欢揉我的头吗。他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不是……太温柔了吗?

他不是一直都这么温柔吗。

因为一直都如此,所以所有都变得理所当然。

黑尾毕业后他们不再每天都黏在一起,孤爪的思考稍微停止了,想得也越来越少。因此在每次见面时,细微的变化孤爪就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变本加厉地去想——直到他满脑子都是这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黑尾来参加他的毕业聚会,他们走在夕阳下,阳光斑驳,看什么都带了一丝不真切,孤爪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笑容,在自己的视线里就像被放慢了一样。明亮的眼眸带着自己从来不敢去辨认的情绪,伸着手臂揽向了他。

太清楚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为什么?是因为和黑尾一样的感情吗?

喜欢?

孤爪被脑海里细微又像擂鼓般不容忽视的这两个音节,震得躲开他们相识十几年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揽肩动作。

好像他多做任何一点动作,就会猝不及防地立刻被证明。

——但他不是想让黑尾远离自己,孤爪有些慌张,手指颤了颤,空荡荡地看着黑尾掩饰情绪的完美笑容,垂下手,没再触碰他。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在这里分开了?”这个笑容太完美无缺了,完美到不容一丝裂痕。

黑尾伸手触碰他的发梢,像幼鸟的雏喙啄在柔软的心脏上,费尽心思才在那完美笑容的裂痕中窥见的苦涩让孤爪感到有些疼。

待他环住黑尾的肩膀时,细密的疼痛消失不见,孤爪的手覆在对方后背传来的温度,和落在手背上的阳光一个温度。

“阿黑,谢谢。”

“恭喜,毕业快乐。”他说。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对话,转瞬分别半年。

孤爪开始过着第二年没在黑尾身边的日子,平淡又安静。

对方从来没因为不在身边而停止出现在孤爪的脑中。他想得不再那么频繁,却一点一点触到了什么真实的东西。

想着黑尾的感觉很好,最初令人无措的疑惑和慌乱也逐渐消逝。直到这个人太过充实地填在心里,即将要溢出边界,孤爪想,他要见他。他们分开足够久了,不用再这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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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28/2018』

 

“阿黑。”黑尾听到孤爪的声音的时候正抬手接住一片雪,他转过头,视线对上枫糖般的琥珀色,掌心的一丝沁凉像魔法一样酥麻全身。

他们在走向对方的同时已经抬起手臂,接着抱了个满怀,温暖有力,带着严冬气息。

“好久不见。”黑尾吸吸鼻子,脸颊蹭在对方的围巾上。

他可以从孤爪拖长的“嗯”中听出愉快的舒适感,甜得他心口发软。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已经过去几天了吧?”

他们并肩走在人流中,呼出热气,街边和店铺还是没来得及撤下的圣诞装饰,热闹又欢快。黑尾瞥一眼身边的人,哼笑两声:“生日快乐,感恩节快乐,平安夜快乐……”

孤爪无语地捏了捏黑尾的肩膀:“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幼稚。”

“噢——”黑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我们研磨在上大学之后有变成熟吗?”

少年向后捋了一把头发,皱皱鼻子,没接腔。

他们好久没见了。但是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他们又觉得他们从来没离开过对方的身边,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走在路上偶尔看到并肩说笑前行的行人,他们意识到是因为每一天都在想着对方。

他们用想念陪伴在对方身边,变得像这些并肩说笑的行人一样。

研磨变了吗?变了吧。黑尾想,头发剪短了一些,有了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干练,有没有更惹眼?

不好说。孤爪一直占据他太多视线了,由他来回答的话结果太失真。

路上他们默契地没再进行对话,在走进温暖明亮的餐厅里落座后,黑尾抬手顺着孤爪刚刚捋自己头发的方向捋了一把,露出他的额角和整张面庞。

孤爪因为对方的手指冰凉“嘶”了一声,没有躲开。

“成熟了啊,研磨,”他像哄小孩一样故意笑道,“我们家孩子。”

“谁是你们……家……”

孤爪开口的同时,黑尾的手落下,无意触碰到少年温凉的耳垂,这动作就像打开什么开关,他们僵持住,谁也没确切体验过的暧昧从脚底丝丝密密地覆紧他们,心跳快得屏住了呼吸,目光都不愿意对上。

服务员的打断过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一个摩挲着手机壳,一个双手握着热乎乎的水杯。

天妇罗的香脆令人爱不释口,鳗鱼烧的香味惹人食指大动,鸡肉南蛮酱汁鲜美,咖啡果冻丝滑香甜。

孤爪吃得眼睛发热——哪里是因为太好吃啊?他和黑尾,不应该有这样的状况。他们什么时候因为这样的动作就让别扭恨不得钉上每个关节了?令人浑身发毛的难受,孤爪皱着眉想要挣开这样的僵持。

孤爪塞了一口咖啡果冻,嘴里含着一大块带着香涩的甜软,双手伸向对面桌,含糊不清:“冷,借一下。”

冰凉凉带着薄茧的手慢吞吞地挤进黑尾的领子里,狠狠打了个激灵,黑尾嘴里也塞着咖啡果冻,含糊不清地提高声调:“喂!”

他吞咽甜点,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不过只是抓着,没把它们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你怎么手这么凉?缺少锻炼身体不好了吧,没打排球?”

因为皮肤舒适的触感和令人惬意的温度,孤爪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连反驳都显得不那么有力:“打排球了。”

“一周加起来有四个小时以上吗?”

“有啊。”

“没有吧。”

“有。”

足有一分钟,他们才放开手,继续慢吞吞地吃着甜点,肉眼可见两人的嘴角都牵起愉快的弧度。

用餐完毕走出店门前,孤爪戴手套的同时黑尾给他围围巾。他们站得很近,垂头像能亲到他的发顶。黑尾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没有吧。”

“有。”

看起来像是拧掉别扭的螺丝了,看起来像是谁也没察觉那缕挥之不去的微妙亲昵。

月明星疏,空气寒冷,他们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恍若回到中学时代。

信号灯闪烁,笛鸣,电车从轨道上呼啸而过,站定在拦车杆前,黑尾借着月光看见孤爪被吹起来挡住眉眼的发丝,仔仔细细捕捉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微妙亲昵,觉得喜爱得要憋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电车还没全行驶过去时,高拿轻放,轻声出口:“我喜欢你。”

电车完全驶过,孤爪抿着嘴把头发拨开,转头看了一眼黑尾。

一瞬间黑尾的心脏感觉停跳了,他紧张得捏住手,不会了思考——即使根本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听到了多少。

“短发真好啊。”孤爪说。

噗。

黑尾笑得弯了腰,爽朗的笑声荡出去,把孤爪吓了一跳,当下一辆电车驶过又撞了回来,被呼啸声淹没。

“喜欢你。”黑尾笑着说,眼角都有些湿润。

即使有这样大的噪音掩盖,孤爪也拒绝了大吼大叫,这一声由衷的疑惑看起来好似哈气:“哈?”

黑尾一把揽住孤爪的肩,毫不在意地把体重都倚到对方身上,大笑变成了不断的低笑,没给出回复。

孤爪感受到因为低笑而震动的胸腔挨着自己的后肩,有些无语地站稳脚:“刚刚说什么了……很重啊。”

还是只有他的笑声,好听得孤爪耳根发热:“……快起来啊,摔倒的话我会把你甩开的。”

“阿黑……喂——电车已经过了。”

黑尾站直身体,用掌根揉了揉眼睛,跟着孤爪走过轨道,继续他们熟悉的道路。

“傻笑什么啊。”

“开心。”

“……”

他又梦见了这个玻璃瓶。黑尾被装在里面,从清透的液体与细小的气泡中一直看着自己。

有时候他贴近玻璃,仔仔细细地和自己对视,手掌轻轻拍动,大部分时间则站立不动,一串串气泡停留在他的头发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看上去奇怪又好看。

他们对视了太久,他也想了很久里面是什么?苏打水吗?

今天玻璃瓶里的黑尾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身体攀附在玻璃上,费劲地想要爬出来。

“我进去吧。”他第一次说了话,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黑尾停住动作,又在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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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2018』

 

孤爪今早的睁眼比以往花费的时间少了很多。他抓着被子蹭了蹭额头,缓慢地眨眼,探出脑袋环视房间——不出所料,黑尾已经不在了,地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等他慢吞吞地洗漱完毕,套上一件又一件毛衫运动衫,自觉足够暖和才离开房间。

走到楼梯口就已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妈妈在和黑尾高兴致地谈天说地聊自己。孤爪一直觉得黑尾喜欢逮着人就聊自己的习惯全是跟妈妈待在一起聊出来的。

“研磨。”妈妈和黑尾同时开口,两个人都笑着,在孤爪身上停留两秒,继续手上的动作。

“嗯……”

“穿太少了,你的外套呢?”

“……”

妈妈这么说着的时候,黑尾已经从院子里进来,只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踩,把孤爪推上了楼。

驾轻就熟地拉开衣柜,把外套扔到孤爪怀里,黑尾转身又帮对方铺起床。

“够暖和了……”

“叔叔出门了,妈妈在打理院子,我们出去走走吧。”黑尾看着孤爪不情不愿的神情,笑着补充,“中午之前回来,在家里吃饭。”

研磨穿上了外套。

不清楚是否因为好久没在孤爪家留宿过,黑尾一直带着笑,孤爪再把凉透了的手塞进他的衣服里,也嘶哈着没有拒绝。

“还说暖和?手一下就冷了。”

“手容易冷的。”

清早的人很少,他们沿着河走,几乎看不到人。孤爪放心地在黑尾的衣服里转动了一下手,让还没暖和起来的一面贴上去。

“狡猾。”黑尾评价道。

两个人相继毕业后已经太久没这样轻松悠闲、漫无目的地闲走了。

太久的沉默和过于轻松的神情开始让气氛悄无声息地变得微妙。他们感觉到有十几个小小人嘿嘿哈哈地举着名为“别扭”的钉子,再次卖力地一根根钉进自己的关节里。

孤爪倏地就把手缩了回去。

他又在想了,他想怎么才能让这样的氛围远离他们。他从没想过和他几乎是最亲近的人会这样缄默相对,干什么都带了不自在,就因为某些从未诉说出口的情感,把两人之间的齿轮卡住,往哪边转都不对劲。

一只篮球飞跃过墙,直奔孤爪而来。

在思考着的少年愣了半秒,手臂下意识抬起的同时一只手掌挡在自己面前稳稳接住球。

他们看向墙和栏杆的那边,几个小孩子挤在铁门后,大声道歉。

孤爪记得这个地方——一所小学,不大的后操场,假期里总是空无一人。

很小的时候,和黑尾一起开始打排球后,他们不断辗转找着能够打排球的场所。猫又教练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照看他们,偶尔他们会来这个地方,就像这几个小孩子一样,翻墙而过,撒野奔跑。

第一次被黑尾拽到这里的那天,天很阴,下着很细的雨,不是很冷,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犯困。

黑尾把排球抛到墙对面,小时候的孤爪已经和现在的孤爪不情不愿的表情如出一辙,两个小孩子淋着微不可察的雨站在门外,一个拽着另一个的手不让他离开。

“研磨——球都扔进去了,要是把排球弄丢的话妈妈会说你哦。”

“……妈妈也会说你的。”

“我不在乎。来嘛——”

孤爪小小的脸几乎整张都皱起来,鼓着半天才出声:“所以怎么进得去啊,笨蛋。”

对面却噗地笑出声:“研磨,你刚刚的脸好好笑……”

小男孩气得打了对方一拳。

黑尾笑着弯下腰,孤爪看不到他的脸,却明显能听出男孩的笑意:“呐,踩着我的背翻进去,里面有台子可以踩住的。”

孤爪“啊”了一声,手足无措。在他的意识里这样是不礼貌的,被踩的人怎么会不在意?

“来呀,快点。”黑尾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手撑在膝盖上紧紧握着,只让人看见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催促道,“还有一个小时我爸就要回来啦,研磨!”

“那,那小黑……”

“我有办法过去的,别担心。”

“会疼的……”

“不会啦!”

小男孩犹犹豫豫半天,还是踩着黑尾的背翻了过去。

孤爪现在还记得小黑尾笑容大大的样子:“研磨也太轻了吧!”

很普通的事,孤爪现在想起来却克制不住的鼻头发酸。

黑尾笑着的样子和小时候重叠,他已经把篮球还给了那群孩子,轻轻拍了一下孤爪的肩膀:“走吧。”

“……嗯。”

黑尾听出对方的鼻音,转首认真道:“感冒了?”

“没有。”孤爪顿了顿,“阿黑。”

“嗯?”

孤爪“啪”地一掌重重拍在黑尾背上,隔着厚厚的外套听起来有些沉闷,黑尾也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又懵又惊地看着他:“???”

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就够了,这样不够好。他想,黑尾总是源源不断地给予他,因为年幼时他们的接纳,或许一开始有抱着感激,眼下已经完全变成了习惯。孤爪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他要回应他。

他要给他安全感。

齿轮这样卡着不敢动弹,是因为没人敢打破现状。孤爪要推动前进,他还没想好究竟要如何做,却已经下定决心。

无论黑尾再给予他什么,即使他不清楚要怎么做,只要全部接纳就好了。

孤爪这样想,没意识到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这样的。现下只是倾注了更多温暖的、细腻如泡沫般的情愫。

他们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只有一个玻璃瓶,装满甜滋滋的汽水,黑尾在里面,孤爪在外面。

气泡变得好多,他们几乎要看不清对方的脸,孤爪要是贴着玻璃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孤爪摸了摸玻璃瓶,看着黑尾贴近,鼻尖顶在玻璃面上被压平小小一块,孤爪说:“我要进去。”

黑尾怎么晓得孤爪对这事儿这么固执?他拍了拍玻璃,一如既往地摇头,你为什么非要进来?

“我想知道里面是苏打水还是碳酸饮料。”

汽水。别闹了,等我出去。

“我想自己尝尝。”

黑尾无奈极了,他指了指上面:你要怎么进来?你没看见——

他们都愣住了,原来玻璃瓶没有瓶口,他们甚至看不到瓶子的顶端,气泡缓缓地无限上升,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我们为什么没待在一起?站立许久后黑尾重复着一直以来的动作,轻轻拍了拍玻璃。

他们有些慌张,有些激动,他们都不想止步不前。

研磨!黑尾先捶了一下玻璃瓶。

外面的人也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捶起玻璃。

整个梦境空间规律地、不断地响起敲击声,清脆又毫无杀伤力。

玻璃破开的时候没有一丝征兆,没人看见一丝裂痕,晶体叮叮响着破散消失。铺天盖地的液体哗啦啦洒下来,在地上、身上溅出大片花瓣,沉重又轻快。

然后他们真正站到了对方面前,清晰的心跳声伴随水底砸在鼓膜里。一瞬间他们像忘了要怎么动,浑身湿透,滑稽又沉默。

黑尾在抬起手的同时,孤爪也动作起来,他们同时顿了一下,后者反应更快地去牵起黑尾抬起来的那只手。

孤爪把自己的嘴唇贴上那面掌心,然后他说——

“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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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1/2018』

 

黑尾在孤爪家住了两天,从他们一开始清早起就被别扭束缚,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的沉默再也没出现在他们之间,黑尾意识到孤爪是有在做出改变,他不清楚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是保持现状就好还是希望借此打破禁锢。

他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在那些亲密接触后竹马的不躲不闪、神色自如时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

搂着他的肩膀的时候想触碰他的脸颊,并肩行走的时候想勾住他的手,一起坐在地板上打游戏的时候想从身后抱住他,喊自己“阿黑”的时候想亲亲他的嘴。

不行的吧,不能现在就这样,就算气泡多到噼里啪啦地要把名为黑尾的玻璃瓶炸掉了。

午饭时间黑尾爸爸也被邀请来了孤爪家,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依旧因为乖乖的“除夕好”得到了三份红包。

晚上他们被家长们赶出了门。

有一半的路程他们都是步行的,神社里外人流潮涌,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像所有普通的人们一样,一起等待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

黑尾去领了两杯甜酒回来,他们捧着热乎乎的纸杯坐在长椅上,嗅到的空气带着湿润的酒香。

“研磨。”黑尾看着人群,“冷吗?”

“不冷。”

“又是一年了。”

“嗯。”

又是一年了。十二年,每年他们都这样乘车一半步行一半来到神社,要一杯从来不喝的米酒暖手,等着钟声敲响。

“习惯了吧?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变化,一直不变的是我们这两个‘人’。是不是没有一点新鲜感了?”他随意地笑着,“就是因为这样,做出一点改变都会变得很奇怪,是吧。”

孤爪侧头看着黑尾,认真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语。

然后他们一起沉默地看着人群,小指触碰在一起,听见最惊天动地的心跳。

他们沉默得像小时候刚见面一样,待在一个房间里,一个小时也说不上两句话。

这是第一次孤爪没有被黑尾拽着东走西逛,沉默地坐着直到钟声响起,手里的米酒已经彻底变凉。他们走到垃圾桶旁,离人群更远了一些,把纸杯扔掉。

当钟声敲响五十六下的时候,黑尾突然开口:“我梦到你了。”

孤爪愣了愣,想说些什么时候的时候被迅速打断:“我想看你笑,研磨。可以吗?”

他们对视着,两个人的手都攥得紧紧的。他没有不情不愿,也没有疑问,良久才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我冷,笑不出来。”

黑尾干脆地把人的两只手都牵过来,塞进自己的衣领里,冰得他差点跳起来。

“嘶——”

“噗……”少年笑得肩膀颤抖,发丝从脸侧散落,眼睫弯成月牙,露出小小的犬齿。

黑尾怔怔看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贴在对方的脸颊上,也凉凉的。

孤爪停下笑声,顿住了,抬眼和黑尾对视。

就在他即将把手移开的时候,黑尾衣领里一空,孤爪已经缩回去抓住了他的手。

“我也梦到了你。”良久,孤爪缓慢地说。

他抓着那只手离开自己的面颊,然后把自己的嘴唇贴上那面掌心。

“我……”黑尾感受着掌心的柔软温热,声线细不可察地颤抖又坚定,“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孤爪说。

钟声敲满了一百零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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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2019』

 

“研磨,新年快乐。”

“阿黑,新年快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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