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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最终外南还是决定了走水城的路线。城中派遣队30人会尽全力保证整个路程的安全，由城中基地最高执行官和科研组传达的命令，务必把外南的所有幸存者带回城中。

关于路途遇险应变和人员及资源分布调配，他们进行了更加深入详尽的讨论，提到个体体能提升方面又是一件必须尽快提上日程的要事。路途遥远，资源紧缺，外南基地总人数不及五千人，还不及大多中型基地的五分之一。虽说人数稀少更便于集中控制，可放在异种横行危机四伏的末世野外，更多时候这一点则会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集中商讨两天后，外南基地紧急召开大型会议。在高耸围墙内的大片黄土空地上，四千余人接收到召集信号席地而坐，夜色还未降临，红得妖异的余晖洒落在幸存者身上，映出他们疲惫而不屈的眼眸，熠熠燃烧求生欲火。

“大家应该有听说，外南基地即将迁徙。”岩泉直奔主题，“我希望外南能给你们带来生存的希望，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被给予了最大的希望。在末世讲“希望”是一件“可笑”的事——原本对外南来说并非如此，但很快，我们大概也会体会到“可笑”的感觉。或许早的时候你们就有所预感了，研磨的能力并非取之不竭。我们对他予取予求，抱着侥幸心理在这该死的鬼地方活了七个多月，才死了仅仅71人。孤爪研磨给了我们奇迹。”

岩泉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动，被放出来的小型精神体或缩在主人怀里或蜷在主人身边。岩泉在外南的威信力很高，他不仅是最高执行官，更是每时每刻和他们并肩在一线的战斗人员，就算突然作出这样重大的决定，要把生命交付、孤注一掷，也没多少人有异议。

“感谢所有人保护外南基地，感谢这座钢铁怪物保护我们。”他瞥了一眼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孤爪一眼，没有再提他的名字，“而如你们所料，我们最大的庇护也支撑不住了。2060年，末世生存法则是什么？”

四千余人的静默过后，零星有人小声道：“末世生存，强者为尊。”

岩泉点头，并拢的手指向身后被喷漆的巨大铁门比划了一下，上面凌厉巨大的几个字：“末世生存，强者为尊。既然我们最强者撑不住了，是时候做出改变。我不求各位还给他一个奇迹，你们自己成为自己的最强庇护者，所有人活着抵达城中基地，就当做对我们的最强庇护者的感谢。” 

一只巨大的飞禽盘旋在上空，落下的阴影略过住幸存者的面孔，光暗在他们脸上无声乍现，掩不住人群之间欲动的气息。

“这是城中基地派来的精英小队，他们为我们规划路线，他们会尽全力保护我们，在接下来迁徙到城中基地的路途中，我希望你们能信任他们。”

外南众人看见队伍为首那位精壮高大的男人站起来，面孔沉静，未语先笑：“仅代表城中基地，我的队伍会成为外南的后盾。在准备迁徙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将历练外南的各位，如岩泉先生所说，助你们成为自己的最强者。”

这话说得太自信了，甚至显得自负。一支队伍不过三十人，他没说“希望可以”之类温和比方的助动词，尽管语气平淡，其中的意义却张狂到令人发笑。座下没有人笑，却也没人回应城中队长，人群窸窸窣窣了一会儿，归于安静。

黑尾像是习惯了眼下的场景，毫不在意地保持着笑容继续道：“而我们……”

飞禽的尖啸兀地打断了他。

男人迅速抬首，看着楔尾雕盘旋了四圈，短促的唳声规律间断，倏地向高空加速振翅，几瞬后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身影。

人群间因为这番动静弥漫起紧张的氛围，他们警惕地等着岩泉或黑尾说些什么，解释刚刚那只精神体的行为。却见前者注视着后者，后者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望着暗沉下来、只剩下几丝云雾的天空。两人都一言不发。

岩泉实际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动，他看不见已经消失在天际的飞禽去了哪里，只知道黑尾精神高度集中，男人的瞳孔收缩、细微地颤动着，观察过才知道那样的眼睛表明他的视线有所追随。他知道对方的举动并非毫无缘由，不动声色地戒备起来，等待他的指令。

时间仿佛一分一秒都被拉长，才两分钟过去座下已经有人因为这似是而非的警戒生生憋出一身冷汗，因此更加憋闷烦躁，几乎要认为对方是个虚张声势哗众取宠的花架子。漫长的五分钟后，黑尾抬手比了个手势，城中小队二十九人迅速呈坚守队形，虚虚把四千余人围住，然而队员们相隔间距大得根本看不出是个包围圈。

突然的警戒行动让岩泉的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对着男人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看自己：“我们需要做什么？!”

“别动用任何热兵器，”黑尾把视线从空中摘下来，缓声道，思考片刻似乎觉得这样说太过简短且不负责任，又作补充，“现在来不及撤回基地，让你们的队伍使用重兽甲防卫，没有危及到性命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动。红隼群要来了。”

事实上这样说也依旧显得不负责任，岩泉听了这话头皮都快炸起来了。

外南曾在末世初期遭遇过红隼群。十二月隆冬，那时凌晨四点，外南基地被一阵连续不断称得上是声势浩大的凄厉鸟鸣吵醒。岩泉和武装部及科研组的会议结束才不过刚一个小时，人还没睡实就被惊醒，紧急调动武装部到基地广场备战。他们看见全境迁徙的异种鸟群被修罗恶鬼般的红色“火焰”一拥而上，片刻就被“烧”得遍体见血，露出惨白的鸟骨。大型异种鸟愤怒地试图回击，红色“火焰”迅速散开，在仍天色暗沉却隐隐透光的幕布下如同小小的燎原星火，灵活地躲避反击。外南基地众人眼睁睁看着大型鸟群被绕得晕头转向，它们那么小，仅仅是这些变异得比人还大的异种鸟体型的五分之一，尖喙则黑压压得如同尖刀，速度加持下仿佛能一击把异种鸟破个对穿。星火聚成火焰“烧”遍鸟群，带血的尸体劈里啪啦地坠下来，溅起血花渗入黄土，血腥味浓重得人反胃。

惨烈的屠杀过后，许是去享用战利品，小恶鬼群消失了。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武装部队端枪的手都要举僵了，岩泉犹豫一阵，下令撤回基地内。就在此时，某个队员眼尖地看到基地五十米高的铜墙铁壁上站着一只小小的红隼。它不跳不动，羽毛艳丽得像泼了红墨，暗涌着金属光的尖喙流聚点滴鲜血。它雕塑般凝视着人群，半晌尖利地鸣叫一声，展翅猛然俯冲下来——与此同时，它的身后数十只红隼飞跃过高墙，仿若烧进城墙的战火。

所幸那时他们已经准备好撤退，没有损失性命。饶是如此殿后的岩泉也被啄抓得后背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几乎是爬回了基地。单薄的射击对它们几乎起不了丝毫作用，一枪响起，鸟群四散开，紧接着就会循枪声凝聚回击，狡黠、高速且成群的高战斗力，让外南吃了大苦头。

“不用大口径类的重机枪吗？虽然我们装备不多，但是……”岩泉一边指挥全员备兽甲，一边眉头紧蹙，“红隼群我们遇见过，不是通常武装就能解决的麻烦……”

黑尾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安抚地拍拍岩泉的手臂：“我知道，听我说，隼也以体温侦测猎食，你们别动，举好兽甲，体力活让我们干。”

“你确定……”太过轻描淡写，岩泉不禁怀疑黑尾是想在外南立威，所以打算让城中小队硬抗过这次危机。但因此丢失人命实在是得不偿失，日后也多得是机会让城中小队证明实力，根本不必这样莽撞，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见艳红的天边烧来一大片浮动的火焰。

黑尾高举着手伴随着哨声向自己的队伍打了几个手势，转身欲动时猛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外南的宝贝哨兵看起来不慌不怕，面无表情同机械般蹲在他身后举着兽甲，和黑尾意外对视上时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黑尾将还想说话的岩泉推过去挡在青年身前，“想必你枪法应该不错？护好你们的“眼珠子”，鸟真到跟前了就射，不用犹豫。”

岩泉：“……”

说话间红隼群近了。面对倾巢而入的鸟群，城中的队员先开了第一枪，小恶鬼们发出尖锐的嘶叫向人群俯冲而来，黑尾也在此时动作起来。他抽出别在腰后的尼泊尔弯刀，躬身蹬地跃起惊人的五米高，下坠时紫罗兰倏地出现在他脚下，坠落和飞行的力量相斥让身形再次高跃，在下一个落点猛禽再次闪现托起主人继而消失，他们以此默契无间地配合着迎向红隼群，如人凭空飞跃。

转瞬间迎面红隼群，黑尾躬身维持着跃起的姿势迅速挽了个刀花，利落地斩下一颗鸟头。正在俯冲的鸟群即刻调转方向，男人后仰身形任自己自由落体，手上动作精准地继续挥斩，弯刀残影成银色光刃，血线四射，此时城中小队开枪射击，鸟群又散开飞向二十九处枪口。它们撞在兽甲上，鸣叫着挥翅弹开，围攻起城中队员，他们一面开枪，一面举移兽甲抵御，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同时黑尾在空中翻转，蹬向再次出现在脚下的紫罗兰，两道身影跃至距离最近的城中队员处挥刀斩杀，红隼群即刻追着黑尾扑过去。跃至下一处枪口不过两秒时间，他双刀甩成近乎无影的花，一分钟时间在空中绕着包围圈转了一圈，四散的鸟群又聚集起来，火焰熊熊紧咬黑尾飞跃高空。男人的手臂被啄出鲜血淋漓的裂口，他面不改色，离地二十米时后仰下坠响亮地吹出口哨，枪声再次响起，鸟群再次被逼得四散。

他躯体舒展运动间充分展现了一名体能异能者超群的身体素质，如精密的机器运作，丝毫不见疲态，所有击杀动作都稳当凶狠，与精神体收放自如的默契，强大到令人毛骨悚然。

聚散击杀两三回后，刀枪过身，筋疲力竭，半死不活的都噼啪落地。红隼群稀稀拉拉地只剩下数十只飞天，此时反观鸟血人血染了满身的黑尾，猎杀的血腥气在眸间凶光乍泄，两相比较下更像修罗恶鬼。黑尾落地时城中小队比拼射击技术似地你一枪我一枪地遛着鸟群，早已察觉到此战术核心的岩泉从头至尾没动过一枪，终于是放下心来。

毋庸置疑，城中派遣队训练有素、实力强大，临场反应极快，先前的妄言并非玩笑，他们值得托付。岩泉能保证自己即刻跟上他们的战术思维并给予反馈、参与其中，但外南的另外四千多人就不一定了。

就目前看来信任城中是正确的选择，这针强心剂打得恰到好处。

黑尾擦擦浸染眼睫的血液，大声道：“别玩了，速速解决集合，人家领导还有话要说。”

他转向岩泉，像平常一样笑了笑——血染下这个笑容丝毫没有安抚作用，倒让人汗毛倒数：“情况危急，没来得及解释——不过看来你也已经明白了，我的队员开枪，我来近身，最高热度就在我们身上，红隼以我们为靶子，反之聚集的鸟群也正是我们的靶子。不然全基地的人一动，那不正是热锅上的蚂蚁，等鸟屠城。”他似乎觉得这个形容很有趣，笑了一声，“热锅上的蚂蚁，哈哈。”

岩泉：“……”虽然他也不太懂幽默，可是这个明显不太好笑。

遛鸟遛得正高兴的城中队员很不给面子地反驳：“队长，打鸟之前领导没说话，是你在说话。”

黑尾正搓着指缝间的血泥，闻言顺手空抛起弯刀接住，挑着眉作出恍然的表情：“是这样。”他清了清丝毫不沙哑的嗓子，把弯刀背到身后，面向众人，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文质彬彬道——

“而我们将为你们规划生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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